(圖片來自維基百科 http://de.wikipedia.org/wiki/Siebengebirge)
去年十二月出差跑的六百公里尚稱順遂,
只有一小段零下一度飄雪,只要路不結冰就謝天謝地囉!
雖然常開三號公路,卻能避免就避免,因為事故實在太多了,
路是彎來彎去又大起大落,又因是幹道貨車很多,一路要非常小心就是了。
道路險峻自有周圍山勢造成,
法蘭克福和波昂間的"七座山" 其實算是丘陵,海拔三四百米而已~~
一直沒有覺得它很吸引人。 (大聲話: 玉山快四千米耶…)
那天下午經過時突然被它的美驚得呆了!
遇上冬至前極短的白日,加上濕氣重,水氣多到成霧成雪,
日頭在雲後掙扎了一整天,臨去時回頭灑下一把胭脂,
天際的彤雲層層靄靄,隱約可見山在起伏間的墨綠深灰,
其間氤氳的水氣攬著山腰。
真~的~好~美!
當下屏息,收懾心神,專心開車啦!!!
上網查了一下,"七座山" 其實是四十座大小山頭連起來的,
生成於兩千五百萬年前的火山運動ㄝ,別小看了它,嘿嘿!
過了七座山往北就到波昂了,想起我的老情人…
年少時就接觸貝多芬,小時候彈琴剛猛有餘溫柔不足,常被老師派去彈貝多芬。
青春期一頭爆炸頭的捲髮有時被老師同學取笑,我也會躲進貝多芬的音樂裏,
猛烈敲擊一番與其說是弄樂不如說是發洩。
為賦新辭強說愁的少年時代,也曾移情浪漫派諸君,覺得貝多芬不解風情。
這個時期很短,因為同時迷上了中國傳統藝術,
震懾於那一語不必道盡的含蓄萬千。
漸漸找到自己認為的浪漫藝術: 不是一再昭告天下說”我很浪漫”,
而是游刃有餘內蘊再發的過程展現,那整個事件的過程令我覺得浪漫到不行。
大學時代思考形式內容的相互關係,
猛然發現貝多芬的深邃內容就藏在綿密形式裏!
一次和朋友聊天,朋友說不喜歡貝多芬,因為他的旋律不美。
我也覺得他的旋律不美,可是為什麼整個作品很美呢?
有些作品旋律奇美,卻為何不怎麼耐聽?
原來大自然本身的結構內變化就是一首交響詩…
就像最基本最枯燥的數學能認出自然界的無窮盡。
單調的音階和規律的和弦,經由他巧妙變換鋪陳開展,
像翻書一樣,一頁頁展現的不同風景讓我驚呼連連,亦如翻過一個一個山頭,
而每個段落就算是節節升高到我覺得不能再高了,
音樂總如回力球般優雅地翻轉,小鳥般地輕巧落地,
貝多芬音樂裏不中斷的ㄧ縷柔情,堅定地貫穿於靜默和最強音中。
比他晚半個多世紀的布魯克納放在他旁邊,則像一個碎碎念的老人,
也常用幾何結構作曲,可是牽牽絆絆,音量配器繁複到極致不知如何是好,
常常只能輕輕脆脆 "喀嚓"一聲切斷。
聽者以為: 這樣也好罷! 免的夜長夢多…
這位老先生走過去,停頓,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話忘了說,
轉身回來,支支吾吾地往下說…
哈哈~~ 好可愛!
可是啊! 只有剛猛缺乏溫柔當然彈不好貝多芬。
他的第一號交響曲承繼海頓莫札特,像個規規矩矩的學生,
第二號交響曲是愛情的頌歌,第三號寫作時還對拿破崙尊崇萬分,
發表前,登基的拿破崙雖令他失望憤然去掉頌辭,音樂表現的仍是他欽羨的典範。
然後耳疾像惡魔欺近身來,日日夜夜敲打他的腦門,
誕生了第五號的命運,因為耳疾,他放棄了愛人,遠走僻壤。
貝多芬自己說,他在三十歲時被迫成為哲學家!
人類在命運摧殘下勉力掙扎哀嘆,病痛間歇時也會升起希望和懷想,
當病魔再次撕心裂肺敲打門磚時,病中的人有了徹悟之後的力量。
音樂結束在了悟身體雖可敗,精神卻能昇華的光輝喜悅裡。
最歡快的音樂,是他耳~朵~漸~漸~全~聾過程中產生的: 第六, 第七, 和第八號。
第六號如詩如畫: 山的堅實水的柔軟,人獸徜徉其中。
第七號根本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的瘋狂舞曲! 像是跳胡旋舞的安祿山。
第九號因席勒的快樂頌而較有名,但一定要先聽前四樂章,
沒有一生煎熬糾纏和紅塵歡愉的過程,體現不出對天地的由衷感謝的。
人若直接跳到開悟也好,救贖也罷的境地,來這世上幹嘛?
貝多芬的音樂在維也納愛樂優雅的聲響表現裡柔和許多,無一絲粗暴,
共產時期的萊比錫布商大廈管絃樂團冷靜又純淨,
很巧合地和柏林愛樂為歷史頻下註腳。
每有大事,樂團搬出的曲目就是貝老爺,
好像,團員都是和他一起長大的,時間緊促下無須多作排練,呵呵!
一九四三年德軍開始吃敗仗撤退時,福特萬格勒指揮第五號”命運”,
一九六三年柏林圍牆築起,西柏林成為自由孤島,
甘迺迪到柏林發表聞名演說: “我是一個柏林人”,卡拉揚指揮第九號,
一九八九年推倒圍牆,巴倫波因邀請全東德人民來聽第七號!
可是德國人再怎麼歡快,都不可能像隻歡蹦亂跳的狗,民族性使然。
要聽肆無忌憚的貝多芬就找沒有歷史包袱的美國名團吧!
我最喜歡的,還是萊比錫版本的自持,怕也是個性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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