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易壯遊 @ 山頂洞之洞裡洞外

2010 年夏天，五歲的盧易跟我一起回台灣完成他第一次的壯遊。
母子在台灣同遊兩週後，盧易留在外婆家，
過一陣子讓他自己一人飛回來。

利用上小學前的自由，希望他和台灣家人多相處。
行前先跟他商量: "媽媽帶你回台灣兩禮拜後先回來上班，你自己待在台灣喔!"
盧易想想:"我有四姨二姨啊!"
我繼續說:"然後你自己坐飛機回來喔!"
盧易:"飛機上有玩具ㄚ!"
他老神在在，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計畫就這樣成形。
有人說我們是沒良心的父母，再怎麼有親人照顧，怎麼能讓小孩和父母分離這麼久?
有人說凍未條的會是我們，這也沒錯。

去程飛機上，盧易注意所有細節，我也就教他看繫安全帶和廁所的燈號，他都為偉大的回程默默記下。
從清晨十三度的德國到三十度的台北，盧易一下飛機就高興地換短褲涼鞋，
流汗沖涼交替進行，和我一樣不吹冷氣也能過。
前三天表哥表姐還沒放暑假，我們也多待在家陪年老的外婆，和阿姨舅媽們話家常，對他來說可能無聊了一點。
盧易三天後突然跟我說:"媽媽，我不想一個人坐飛機回去了。"
我努力保持平靜，問:"這樣嗎? 你是...想到了什麼?"
盧易:"如果...我沒趕上飛機怎麼辦?"
我說:"趕不上飛機，四姨會幫你改下一班飛機，不用擔心。"
盧易繼續作思考狀:"那如果...我上錯了飛機呢?"
我忍住笑:"航空公司的阿姨會看你的票才讓你上飛機，你也不用擔心上錯飛機。"
他聽完，滿意點點頭，離開我懷抱又去玩了。
我心裡想:"這小子還真的在消化這件事哩! 瞧他想細節流程還挺用心的。"

後來家族聚會一ㄊㄨㄚ又一ㄊㄨㄚ，表哥表姊放假，他玩得越來越熟，
到我啟程前三天，他自己說:"媽媽，再過幾天你就要飛了。"
我有點驚訝他日子算得這麼清楚，說:"對啊! 你要去機場送我嗎? 時間很晚喔!"
他簡短堅定說:"我要去送。"
到了啟程那天早上，他嘻嘻笑看著我說:"媽媽 bye bye!"
我說:"還沒啦! 半夜才走啦!"
那一天我們還在台北跑了三ㄊㄨㄚ，七點多才回到家整理行李，
盧易很注意拖運行李和報到的事情，認真地好好送他娘上飛機，
揮揮手，跟著阿姨表哥頭也不回往停車場去，聽說一上車就睡著了。
第二天高興和哥哥姐姐去游泳，我上班前還和他視訊，他報導一日瑣事。

兩星期來他多次想爸爸，剛好每次他說要打電話給爸爸時，盧易爸都剛找過我們
不得不相信他們父子連心，哈哈! 雖然他幽幽說他想爸爸時，畫面像在演連續劇~~

這次的安排有點即興，五歲盧易的單飛，對全家人都是很大的考驗。
看到他有緊張有泰然的時候，擺盪在依戀父母和享受新奇之間，
好在有許多家人支持，否則我們無法放心。

小孩真的只能一點點成熟，細微無法查覺，咱們盧易還是個小孩，而且是鄉下的小孩!
就在我走那天，我們站在捷運站閘門外等朋友，
身後一排自動售票機，每隔幾秒鐘，機器就發出女人聲音:"請選擇票價張數，請投幣..."
我顧著撥電話給朋友，突然，盧易哭得很委屈:"媽媽，你可不可以給我一點錢?"
我完全在狀況外:"發生什麼事啦?"
盧易指著售票機:"她一直要我投幣買票啦! 嗚~~~"
原來空曠的站內只有我們兩人站在六台機器前，盧易覺得那聲聲命令都是對他下的...
看他已經很受傷，我不敢笑他，
抱抱拍拍:"那是機器自己發出的聲音啦! 我們有悠遊卡，不必買票，她不是在說我們..."
吼...安慰好久ㄋ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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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盧易行囊滿滿要回德國了~

行前四姨笑說:"盧易到處招人去機場送行，快必須開遊覽車去機場了~"
最後還是盧易的表哥表嫂開休旅車，帶著盧易的長輩晚輩去送行。
我後來問他:"你最後一天都在家整理行李喔?"
他回:"對啊! 我好怕行李太多耶。"
還好重量抓得蠻好，很多印刷品和中文教材用郵寄。
四姨讓他選一本要回家馬上看的書，讓他甘願，其他用寄的。
盧易對行囊熟悉介紹侃侃而談，果然如阿姨們報導的: "打包時他都親自參與監工咧!"
聽說行前一天在打包時，盧易收一收東西突然揉眼睛說:"我想爸爸媽媽"
四姨說:"想就想啊! 這很自然，你不用不好意思。而且爸爸媽媽也很想你，不然我幹嘛天天問你在幼稚園的情形? 就是要跟媽媽說啊! 媽媽會再講給爸爸聽。你回去以後不要跟爸媽彆扭喔!"
盧易點頭得聽說頗有誠意~~

盧易爸爸在啟程前兩天跟我說:"我強烈地感覺到盧易擔心坐過站睡過頭。"
他就打電話跟兒子說:"你是飛到終點站，不用擔心錯過什麼，而且如果你到達了一下子沒看到爸爸媽媽，可能是路上有什麼事耽擱了，你就等ㄧ等，我們一定會去接你的，就算晚到。"
真是父子連心哪! 他們同一個思考模式嘛!
盧易之前有對四姨二姨說出同樣的疑慮，阿姨表姐們都幫他打了不少強心針。

出門前盧易去跟外婆說再見，聽我問起這事，
他說:"沒有人跟我講，我也會去跟外婆說再見的呀!"
很多老人家的存在就是一種價值。

行李超重一點點，被口頭警告一下。
接著盧易驗證時地勤人員一直以為是小牛表哥要飛，經家人解釋才低頭看到盧易，驚了一下。
接下來是我問盧易的:
"一個阿姨帶我上飛機，我還有到後面很多阿姨休息的地方聊天，阿姨說我很棒。"
"他們還教我，有事需要幫忙時可以按有小人的鈴。我只有要上廁所時按鈴。還自己選了一部卡通看。"
"我有睡很多，旁邊位子有人，可是椅子可以放下一點睡，阿姨說她來看了幾次我都在睡。"
"睡起來吃早餐，有蛋和香腸麵包，喝蘋果汁和水，我不會暈車，可以在車上飛機上喝果汁。"
"然後我還去看機長開飛機唷!"
"飛機上很多玩具..."
"飛機停好後我在門口等，一個叔叔帶我下來，把我交給一個阿姨。"

這個阿姨就是我見到的了，站在一開一闔的閘門外，遠遠看到他倆走來，
我揮揮手，盧易一下子跳得很高，笑著一面大叫媽媽一面衝過來，好好地擁抱一番。
地勤人員等我們抱完親完，笑說:"我相信你是盧易的媽媽，但是按規矩還是要驗一下證件。"
盧易說:"媽媽，沒看到你的話，我不會跟陌生人走的。"
歸還證件後阿姨跟盧易說再見，開邊門讓我們進去提行李，盧易一面找行李一面不斷對我報告他帶了什麼東西。"

好丟臉喔! 盧易大聲嚷嚷著有饅頭有花枝丸.....
講一講又會突然跑去跟爸爸抱抱，抱完跟我說:"可是我德文都忘了ㄝ~" 雀躍的亂成一團~
引得同機的台灣人德國人都一直看他，呵呵!

上車前問他要不要上個廁所，他馬上說好，手濕濕地出來:"我不夠高，拿不到擦手巾。"
笑著幫他擦乾。一上車盧易說:"媽媽，我還可以再去台灣嗎? 我很喜歡台灣耶~"
"當然可以呀! 你好好學好好長，很快就又去台灣了。"
因為盧易奶奶連十天來天天問孫子歸期，我們從機場直接去奶奶家。
盧易一下車就一直縮頭跳:"好冷啊~" 我拿出預備好的長筒襪給他換，七到十四度咩~
雖然盧易都用中文回答奶奶，還是亢奮地玩了很多他倆的老遊戲。
上午下午盧易各問我一次:"現在是上午還是下午?"
回答完問他為什麼問這個?
盧易說:"這樣我才知道什麼時候要去睡覺啊!" 是喔! 還有時差~
從奶奶那裏回家後，跟他一起把行李歸位，那行李簡直是援助第三世界的愛心包裹嘛!
一堆吃的，還好海關都沒檢查。
盧易把家裡的東西摸一遍，靜靜在他房間裡玩一下，等於是 say hallo
對爸爸亮各式紀念品，跟爸爸組裝朋友送的玩具燈。
混到五六點煮一點湯給他喝，他就去洗澡刷牙，念了兩頁書就睡了~
當然是睡爹娘的床囉! 明天在家好好放鬆一下迎接德國的日程。
很清楚感覺到他從緊繃到放鬆的過程，平安到家了，台德的親人也都好高興!
盧易的認真態度，讓我想起以前演戲時上場前的緊張，
不緊張演不好，太緊張就失常，一點點緊張，又一上場就忘了緊張，才能演好。

整天盧易爸一直在一旁很安靜，盧易有說不完的中文，他不想一直逼兒子說德文，
對我說:"等我們父子單獨相處時，他自然會跟我說他經歷了什麼事。"
爸爸已經在計畫下回讓盧易回台灣的時間表了。
我覺得盧易的面容不一樣了，要不是那套熟悉的衣服還一下子認不出來。
盧易爸卻說:"衣服我認不得，倒是一眼認出我的小人~"
證明孩子真的是他一手帶大的柳~~

從台灣回來的盧易像一個進廠大修後的新小孩，也帶回很多和家人遊玩的美好回憶。

本來就很貼心的，只是必較嚴肅，現在貼心的時候還附帶嘴甜，言語表達開放多了。
嘰嘰喳喳的，講話不但很台，還很娘~
跟一堆青少女混了這麼久，用詞都是:"對啊! 嘿呀! 幹嘛啦~就是醬啊!超好吃的..."
跟他一起把行李一件件拿出來，他每拿一樣就說一堆:
"媽媽，這梳子是給你的，飛機上送的，我想我用不到，你需要用到。"
"這個飛機上的三明治我不吃，要留給你吃。"
"這一包喜糖是我拿回來給你吃的，因為你說你喜歡吃喜酒，又不能去，所以我帶糖回來給你。"
"我很喜歡吃這大蒜麵包醬，我想爸爸可能也會喜歡，就帶一瓶。"
"這一床草蓆睡起來好涼快，裡面有大人和小孩的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