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對這位導演 Frank Castorf 有所偏愛， 在一片噓聲中微弱地喊著 Bravo.....
朋友問我有沒有被其他觀眾打? 哈哈! 還好沒有， 不然就真的跟足球賽一樣了。
兩德統一時我就很喜歡東德幾個青壯派導演的作品，Leander Haußmann 和 Frank Castorf 即是其中兩位，
他們很聰明， 故能在共產制度下走鋼索， 懂得平衡在曖昧地帶。
而那特別的經歷: 在鐵幕中對西方自由存有嚮往與幻想， 對社會主義犀利的批判，
和統一二十年以後的再度成熟~ 真正幻滅~ 造成只有他們這一代導演才有的視角和作風，
可說是空前絕後， 真正的現代德國特色。
Castorf 接今年新製作只有不到一年的時間籌備， 先前兩位導演臨時退出， 包括電影導演文溫德斯。
而真正總排的時間只有九天! 中間遇上行政上整修劇院的問題，弄得劇場不能讓劇組早點進駐。
Castorf 主掌柏林人民劇場二十餘年， 胡鬧頑童的形象鮮明，
看了他今年在拜魯特導的"尼伯龍指環"， 覺得看到一個沉穩些的頑童戲精。
他還是舉手投足開玩笑， 但是根本的東西抓得牢牢，絕非亂搗蛋。
觀眾可以說喜歡或不喜歡， 但絕無法否認這是一齣濃烈好看的戲。
(pictures from www.spiegel.de, www.focus.de, and other newspaper)
說起文本， 人物眾多，情節複雜又怪力亂神， 這北歐的民間傳說經基督教在中世紀整理，
再被華格納統整到適合四個晚上的起承轉合， 可分開可獨立看。
不論說英文德文法文，觀眾有一半是死守傳統形式的華格納迷， 要看的是意亂神迷的幻覺，
導演卻三不五時潑冷水，叫醒觀眾:"欸~ 這是戲， 戲是荒謬的， 跟人生一樣~"
所以我在中場休息時聽到哀鴻遍野:
"他為什麼不能就只要作得美就好?"
"他也許有才， 卻不考慮觀眾的需要!"
"我等了八年才買到票， 居然是這樣!"
"我已經看過很多奇怪的戲了， 沒有一齣像這個這麼離譜!"
華格納的兩位曾孫女很聰明， 跟導演簽的約都有言明不能更動音樂，
不像杜賽多夫劇院那麼大意， 而且兩位曾孫女也都是導演，跟時代接軌又懂得炒作，
他們請來的製作常能在首演嘩然， 演完五年之後令觀眾含淚告別，
(經典的例子是 1976 - 1980年法國導演 Patrice Chéreau 和指揮 Pierre Boulez 合作的指環)
因為第一時間的反應總是新聞聳動大字報，很情緒化， 中長遠來看會看出劇作在時間縱軸的價值。
要丟炸彈就要丟得巧， 在別的劇院胡搞華格納就是少了點什麼。
而且"忠於"一百五十年前的原作還是一直有的看， 原汁原味的華格納是另一門研究。
老頑童也年過六十了， 他真的有深度。
作品一眼看得出有沒有靈魂，很難言傳解釋，
也許是節奏構圖拿捏得宜，就是知道他不是手藝不好又想紅。
拼貼的隱喻借用完全不管三一論， 卻也把所有意識形態罵了一輪，
而且樂團佳， 每個歌者不但唱得好， 還都是演技好好的演員啊!
"萊茵黃金"是前奏， 處理得像緊湊的警匪片，不輸好萊塢電影，
"女武神"將命定的伏筆帶出， 布倫希德的真情與人格在發光，
"齊格飛"裡的英雄， 充滿青春的殘酷，追尋衝撞的過程跟時下年輕人並無二致，
"諸神黃昏"沒有勝利者， 都是失敗者， 餘韻頗足。
舞台很多變，現代古代場景， 近處遠處的國度交互出現， 處處凸梯，故事卻娓娓道來毫不紊亂。
運用很多靈活的投影， 將預先錄好與現場直播的畫面剪接成電影般的特寫，
舞台上兩三位攝影師從不同角度拍歌者， 攝影機時而手持時而在軌道滑行拍攝，
cue 點抓得很好， 這是有總譜可循的好處， 分秒不差~
令人動容的女武神結束以後， 觀眾頗驚訝 Castorf 也能做出這麼規矩醇厚的戲感，
第三天的齊格飛觀眾又被打一巴掌，
不以亂搞為目的， 卻總讓人意想不到， 還抓得到精髓， 享受得到鑼鼓點後面的寂靜， 我喜歡。
導演對每個人物研究透徹，女武神布倫希德的尊嚴貫穿全劇，
儘管天神佛旦地母艾達被演得像鬧離婚的夫妻談判小孩撫養權。
屠龍英雄齊格飛畢竟是年輕愛玩的小子， 而殺掉齊格飛的哈根透著孤獨的落寞。
一千五百年前歐洲還是多神的， 在基督教定於一尊以前，
愛情復仇本來就沒什麼正邪之分， 貪婪奪權也跟今天一樣，
哈根與齊格飛都是無法選擇被生在敵對的陣營， 對父祖輩的恩怨要有多大的熱情?
但哈根從來沒有觀眾緣， 他的勝利帶來了最後諸神的黃昏， 但齊格飛有動人的送葬音樂， 哈根什麼都沒有。
Castorf 在齊格飛送葬進行曲時，錄影帶播放的是哈根獨自在秋天森林漫步的背影，
機關算盡的諸神沉淪時， 影片裡萊茵女兒將哈根沉睡的小船推向平靜湖心。
這真的把反對的觀眾徹底惹毛，我還在想第四場導演謝幕時一定會被丟雞蛋番茄，
一大堆觀眾果然用嘴巴噓不夠，準備了哨子吹得逼逼響，
如前三場只有演員指揮謝幕時觀眾報以熱烈掌聲， 導演一出現就吹哨子，
導演也不下場，讓觀眾噓個十幾二十分鐘， 等舞監把歌者樂團再推上舞台去救他，
他還是挺直站在那， 用兩個食指點著太陽穴， 有人解讀這是要觀眾思考，
本就火大的人解讀成他在說觀眾秀逗~ 真是有夠亂的。
混亂謝幕很長， youtube 上有中間一小段， 從留言也可以看到觀眾的怨言:
也許我不 fanatic, 也許專程到拜魯特來的觀眾特別死忠幻覺， 這次的長跑讓我又開始想:
作品要娛樂大多數人重要? 還是在技術和心智方面提升?
跟杜賽多夫的"唐懷瑟"比起來，這個製作真的沒有亂來呀! 唐懷瑟 Tannhäuser 杜賽多夫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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