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人常說的兩句話:
得到小豬 (Schwein gehabt) / 很幸運!
沾到瀝青 (Pech gehabt) / 超倒霉!
這幾天出差又是意料中的驚喜驚嚇不斷, 哪天不是這樣呢?
前方高速公路上的事故,如常造成塞車,導航要我下去走小路。
這年頭導航都是同一個學校畢業的,大車小車一大堆都擠進了鄉間小路,繼續塞!
短途的車子可以再繞其他小路,我這種長途的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境,牛步中且聽音樂。
突然! 高溫多日的德國鄉間道路賞了我兩輪胎的瀝青~~~
緩速的車突然大顛簸,令我直覺是遇到爆胎,下車察看。
結果是烈日讓新鋪的柏油路混合了大小石頭,黏在左邊兩個輪子上像厚厚的黑芝麻花生糖。
車陣反正不動,索幸找找工具試圖自己把黏不拉搭的瀝青刮下,徒勞。
繼續一步一巔地緩行,眼看不遠處又可以上高速公路了,巔成這樣萬萬不可高速行駛。
轉進旁邊小村莊, 停車問迎頭兩位正在道路施工的大叔。
"您可以幫我嗎?"
胖大叔:"您要去哪裡?"
"我不是問路,是車輪沾滿瀝青,顛簸得很厲害, 但我還要趕路。"
胖大叔:"那您就繼續開,那些石頭自己會慢慢掉下來。"
瘦大叔幫腔:"別開太快喔!"
我說:"這麼大坨,在我把它甩掉之前我大概會翻車......"
兩位大叔商量了一下,告訴我怎麼找村上的輪胎黑手。
黑手大叔看了一眼,用千斤頂將輪胎卸下,仔細地用不同工具把每個凹槽的瀝青和石頭剔除。
他工作很乾淨俐落,將黏人的"芝麻花生糖"集中一處堆成一座小山,絕不讓它們繼續汙染修車場。
三十度的高溫,大叔工作得汗如雨下,我只能跟前跟後給予精神支持。
"偏偏遇到這大熱天,您真辛苦....."
"這也不能怪您啊!"
"我車輪這種情形您常遇到嗎?"
黑手大叔揶揄一笑:"很少遇到,您停留的地方很不巧啊~~"
大叔流完兩缸汗以後, 大功告成:"現在您至少可以安全上高速公路了。一路順風!"
耽擱了兩個鐘頭還是平安到達, 這是小豬瀝青通通有份啊!
途中也經過了十年零幾天以前,我出大車禍的路段,那個荒涼的小地方。
現在那裏還是有幾個警告牌,很奇異的彎路陡坡,路面就是不平整。
當年也是豔陽高照突下暴雨,在那個彎道我的車輪突然在一片積水上失去了摩擦力,
路彎了, 車子仍直直衝, 眼看要撞上快車道護欄,我本能轉了九十度方向盤,
車輪要命地在此時恢復觸地磨擦力,車子打轉,九十度撞上慢車道護欄,
彈回來車尾再撞快車道護欄, 我打橫停在路中央,後面來車再把我撞直,隨後一片靜寂。
車子全毀,安全氣囊卻都沒開,感謝老天! 我只有兩腿瘀青。
警察很快抵達, 問我要不要送醫院,我說不用,當時什麼痛感都沒有。
事後的個人刑責部分,賠償護欄損壞和後面追撞我的那位先生的小傷,
跟這得來不易的平安相比, 顯得微不足道。
之後德國朋友安慰我的話很能體現他們的民族性:
"這是很正常的本能,儘管我們知道在積水上打滑時不能動方向盤,我們還是會做。
而且事故是一個概率問題,你在路上的時間越多,發生的機率就越高, 以你跑的路程來看機率算很低了。"
事發後警察很有效率,關切我的傷勢以後就做筆錄,也封閉道路指揮交通。
後面馬上大塞車塞了十幾公里, 等到拖吊車來把我連人帶車拖下高速公路,
瞬息萬變的天空,又恢復青天朗朗,風和日暖。
坐在拖車副駕駛的座位,收音機傳來即時路況報導,
如被驚醒的夢中人,我問拖車司機:"這是在說我嗎? 我造成了這個大塞車?"
司機點點頭:"你不是第一個, 我常常從這個點拖事故車下來。"
當晚如果改坐火車都要坐十幾個鐘頭轉車五六次,
雖然拖車大叔說我可以住他家一晚,第二天一早再坐火車回家,我還是在傍晚踏上了慢車轉車之旅。
一夜沒法睡都在轉車,到家梳洗休息一下, 決定下午還是開車進辦公室,天氣仍是間歇性暴雨,
我想, 如果我不在跌倒的地方馬上站起來,這輩子大概不敢再開車了。
一寸寸地在暴雨模糊視線中前進,跟我的心理障礙親密搏鬥.....
十年過去,也經過這個事故地點又好多好多次,我對自己說:
幸運,絕對不容揮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