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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 年,窮開心的我拜訪俄羅斯。那身上沒有相機的時代。

 

在德國認識一位台灣留學生,留完德國去俄國繼續唸,

暑假我可以付少少租金,住他學生宿舍的隔壁空房間,

就把打工血汗錢湊成路費,出發了。
 

聖彼得堡很歐化,外觀對我反而沒那麼大吸引力,

美則美矣,有一點空心的感覺。

畢竟斯拉夫民族很晚才蓄意歐化,又是從巴洛克學起。

西元1703 年彼得大帝才遷都到聖彼得堡,為了擺脫莫斯科的舊勢力,

俄共時期改名叫列寧格勒,十月革命也是在此發生,政治的手無處不在啊!

值得看的昰他們的文化藝術,遠比莫斯科經典輝煌。

無論是手工藝,繪畫雕塑,音樂舞蹈,聖彼得堡像個過氣貴族,

落寞卻仍傲然自持不可侵犯。

 

住在學生宿舍裡,學得簡單幾個俄文字,上市場買菜還價打招呼都用得上。

過了兩週簡單日子: 晚上看戲劇舞蹈音樂演出,白天壓馬路亂逛。

在那裏買了很多舊樂譜,因為很便宜,當時盧布好小,

蹲在成堆的譜山前挑得頭昏眼花,滿載而歸。

逛累了去俄國文學家常去的老咖啡館坐坐,

有時會覺得鄰桌本來空的位子,投來百年前細邊眼鏡後的溫柔眼光,

我定定神,繼續讀普希金的文章。

 

 

朋友似乎覺得我在聖彼得堡太無所事事,恬淡安居,不像觀光客,

替我訂了三天兩夜遊拉多加湖,和另兩位台灣留學生同行。

這個位於芬俄邊境的湖,大得看不到邊,簡直是個海。

我們上了比鐵達尼號簡陋很多的遊船,小房間裡倒還乾淨,只是全船沒一點奢華。

晚餐後還有很陽春克難的 Disco¸ 沒什麼好混,

我在甲板上看完仲夏的夕陽,十一點了,就想洗澡睡覺。

浴室在公用區域,男女僅各一間,我前面已排了好幾位,

我很不稱頭地抱著衣服,靠著走道等得快睡著了,

突然鈴聲大作!!

船也好像停了。廣播傳來連續幾次俄語播音,無奈我聽沒有!

排我前面的幾位女士彼此說了幾句話,搖頭離去放棄洗澡,

一群工作人員一面穿救生衣一面從我面前跑過,大呼小叫指揮工作,

同行的兩位台灣同學已下樓來找我,他們本來已打算不洗澡就寢了。

走道上乘客和工作人員依然穿梭跑來跑去,

我說:“看樣子船要沉了。”

同學們很緊張,想不到今日要命喪拉多加湖,

我們三人不無感傷地對望…心想:"居然是和你死在一起,唉!?"

哈哈! 這是我亂加的啦! 當時很凝重的。

 

 

我是標準的坐以待斃,只等下一刻發生什麼事,再見招拆招,

一位同學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她誠摯和我們兩個道別後,

就回房跪在窗前禱告,不再移動半分。

另一位完全不會游泳,卻快速回房拿了三樣東西,回來我身邊,

只因為我說我可以盡力游,她可以趴我背上! (不知死活的豪氣狀)

知道她拿哪三樣東西嗎?  護照,相機,和錢!

事後想來才知這位同學是求生意志最強的,

她還預備生還後要用到的東西:

護照證明自己身分,相機怕水淹要保護,錢是路上一定需要的!

我的白目, 或是無可救藥的樂觀,很不切實際,等於是放棄生命。

雖然當時我每週都游泳一兩公里,體力怎能撐得過夜半冰冷的湖水?

況且那是歐洲最大湖,長兩百二十公里,寬一百二十公里…

不同人在那種情況下做出的自然反應,好有趣好真實。

換個角度想,如果無論何時面對死亡都不慌亂,活的也算無憾。

 

我和不會游泳的同學一直茫然站在走道,剉咧但。

走道上已經空蕩蕩,大家不是在甲板上就是在艙房

一位五十餘歲的俄國太太終於看到奇怪的我們,

她很優雅地問我們懂不懂俄文,有沒有聽清廣播?

我們搖頭,問她會不會說英文。

她搖頭,說會一點德文, (這簡直是天籟!)

她接著很費力的用德文單字拼湊,終於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

 

挖哩咧~

原來只是一位老兄喝多了伏特加,神智不清,

感到全身燥熱,就跳進湖裡洗澡!

 

廣播中請大家包涵,船必須停下來,馬上打撈這位仁兄。

救援工作結束後定會全速啟航,盡量不耽誤行程。

我們趕緊去到禱告的同學旁邊,拍拍她肩膀:“你的禱告有用!”

 

經過第一晚”死裡逃生”的經驗,吸到清晨湖上第一口清新空氣,

有重生的感覺。

第二日比預定時間晚兩三個鐘頭,才抵達湖中小島。

吃完比小學吃的營養午餐還簡單的”船飯”, 下船去逛囉!

 

這個島上還過著中世紀般的生活,雞犬相聞。

沒看到車子之類的現代品,泥土路上小孩子追逐玩耍,

泥污的臉上睜著圓圓的大眼,好奇看我們這三個黑頭髮黃皮膚的訪客。

走到木造的一棟教堂前,斑駁的窗稜滿是雕工,

只是覆蓋了厚厚的塵土和蜘蛛網。

 

長髮長鬚的東正教修士一身黑衣,對我們晗首為禮。

因為我們身穿花花綠綠的夏裳,又是裙子又是短褲,

他遞給我們一人一塊大黑布,從腰部以下圍起來,才可進入教堂。

俄國婦女還會在頭上圍黑紗。

東正教比羅馬公教更多聖像,信徒一進去先屈膝,親吻牆邊聖像的腳。

一排聖像本來也是金碧輝煌的,現在金子都脫落了。

教堂內很陰暗,全是深色木頭,還好遇到晴朗的天氣,有日光篩進來。

其實大城市裡的東正教教堂,就不會這麼沉鬱,較明亮光鮮。

 

 

要看一個地方有沒有錢,看大廟小廟就知道,

教堂大小和奢華程度, 卻不代表信仰堅定程度。

這北溟小島上與世隔絕的修士和村民所擁有的東西,

並不比金碧輝煌梵蒂岡彼得大教堂的信眾少。

 

回到聖彼得堡後,坐夜車到莫斯科,火車開了十一個鐘頭。

朋友帶我們先去”拜見”台灣駐俄代表,這是他政大外交系的學長。

在台灣都很少接觸官場文化,想不到我跑了千萬里,來見這陣仗。

禮貌性不痛不癢地寒暄幾句,我們就被發配到代表家裡當”台傭”。

代表交代了: 夫人前陣子剛小產,現在又有了,我們別讓夫人做事累著了!

見了夫人後,我們知趣地上菜場採買,回家又洗又切又煮得天昏地暗,

期間夫人很滿意,打一圈電話又請了些客人,

我們三個女學生煮十幾個人吃的一桌菜。

因為我廚藝實在不怎樣,就負責所有打雜,

代表下班回來和一桌客人高興地吃完,我們接著收收洗洗,

洗完碗還擦廚房抹地板,半夜在客廳打地舖。

第二天就趕快告別夫人,很感謝朋友好意安排,

他想讓我們住豪宅,只是我們寧可自由住外面。

朋友就帶我們去莫斯科大學學生宿舍,和那裏的留學生做伴。

 

終於可以好好逛逛莫斯科了,感受得到大都市的脈搏!

交通也亂,空氣也差,人們腳步匆忙,抬眼即見醜不拉基的”史達林式大廈”。

那是立體的四方型大樓,頂上一座細塔。

莫斯科地鐵是我花最多時間玩的地方,每一站都下來逛,

各站風格不同,美侖美奐,有各個時期的藝術風格,

當然也包括無產階級工農兵的模範教條式微笑…

 

雖然沒有聖彼得堡的優雅,還是一定要看看紅場及克里姆林宮。

俄文紅場的字義是”美麗的所在”,親到現場才知道廣場這麼小,

看電視和圖片都覺得好宏偉,原來是因為小小的廣場四周擠滿了重要建築物:

洋蔥頂教堂,列寧陵寢,貴婦般的百貨公司Gum¸ 克里姆林宮入口等等。

軍政集中的地方,總免不了殺戮腥羶之氣,(這個感覺在北京也很強烈)

我相信中世紀時,這裡真的曾為”美麗的所在”,

當時人們在廣場上買賣交易。

 

 

離開莫斯科以前,還有段小插曲。

朋友真的很為我們兩肋插刀,因為他懂俄文,要陪我們去托爾斯泰的故居。

想到”戰爭與和平”的娜塔莎,我們馬上覺得自己是文藝青年,抬頭挺胸。

從莫斯科坐五個鐘頭的火車,到那個本來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 土拉(TULA)

光看地名就很有草根性。

其實路途沒那麼遠,只是快車不停那個小站,所以我們坐”普通車”。

車子沒冷暖空調,沒車廂門也沒廁所,

晃晃悠悠的,沒事在不知名的小站停很久,等待果陀?

朋友可以在行進間到兩車廂之間對外上廁所,我們就慘啦!

憋得臉都綠了,路上打發時間兼轉移注意力,

玩大風吹和一堆有的沒的,一到土拉衝出車站瘋狂找廁所!

好不容易在一家陽春旅館可以上廁所,問了過夜的價錢¸價錢是不貴

但旅館職員未脫共產國營事業的習性,跩的二五八萬,

還說此地沒別的旅館了,要我們看著辦。

我們豈容他如此威脅? 馬上就決定搭下班車再晃五個鐘頭回莫斯科。

也是當天最後一班車, 不是說了嗎? 小地方…

等車時在車站外,逛群聚的攤販,吃點東西。

朋友喝一口傳說中史達林最愛喝的酒說:

"花一整天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真不甘心。"

所以我們左顧右盼,買了個紀念大西瓜上火車,算是不虛此行!

 

托爾斯泰故居? 抱歉,沒去找,哈哈!

這就是文藝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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