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不愛看被西方人有意無意錯看了的東方元素,
也不認為西方人百分之百刻意扭曲矮化東方文化,
絕大多數是因為斷章取義,片段的加總不等於完整的樣貌。
而且藝術作品不一定都要高深,很多時候人們要的是娛樂和消費,這也很重要。
柴可夫斯基的胡桃鉗中國舞讓人畫上兩撇山羊鬍,
穿馬褂鞠躬哈腰走小碎步,再配上叮叮咚咚的音樂;
話劇作家常讓演員開口亂說 Ching Chang Chong 的異國情調帶著戲謔;
蝴蝶夫人的假日本味不用多說;
最常在德國老一輩人腦海存留的刻版印象: 可怕的"傅滿州"令人嘖嘖稱奇,
這號人物還是我到德國以後才知道的,殘忍到無知的境界,令人好笑。
這系列好萊塢1930 年代拍的電影,在二戰後的德國和冷戰時期,
搭配著"恐怖的共產黨" 形象被用來教育人民,成了文化速食......
說穿了,所有不辨真相的人對未知和不知的恐懼,就是宣傳者做文章的工具。
一代代的知識份子不論中西都在吶喊著,要"啟蒙","開民智"......
可是這門功課做到今天仍像是西西弗斯推大石頭上山,
一再滾下, 從頭再推。
布萊希特的"四川好女人",普契尼的"杜蘭朵" 則是要消費異國元素,
借古諷今, 指桑罵槐。
除去政治因素不談, 藝術上功過皆有:
功在讓觀眾因異國氛圍產生的距離感而更能冷靜疏離思考,
過在影響了幾代人對異文化的認知。
沒法度, 斷章取義的麻煩就在於把點狀的現象從歷史切割出來,
不看過去未來,活的東西硬是成了泡在福馬林中的切片標本。
有民粹思想的鄉民且莫忙著暴跳如雷,
我不矮化自身,誰也矮化不了我。
人家布萊希特和普契尼是狠狠批判著他們自己的文化社會,
咱們還是先低頭看看自己文化社會的現象因果吧!
說了一堆, 皆因剛看了這季一齣新"杜蘭朵"製作,
出乎意料地沒看到陳腔濫調的假中國! 編導把作品放在不可定義的時空,
集中火力轟人性裡的曖昧無奈,矛頭直指人際的權力消長與輸贏鬥爭,
搧風點火的群眾是受壓迫者,卻也是不折不扣的加害者。
導演 Tilman Knabe 作風手法實在辛辣,
既不搬演杜蘭朵的中國,又不指墨索里尼的義大利,
有多少觀眾能看到那超越名目表相的反法西斯之心?
反正非關愛情!
音樂的水準是百分百沒話說,(樂團是德瑞奧 2008 年度歌劇樂團)
頑皮導演卻讓想看浪漫異國情調,纏綿愛情故事的德國觀眾如坐針氈,
前後左右時時怨聲四起,散戲時大燈一亮,
和我目光相對的幾位瞠然,隨即訕訕一笑。